四一二事件发生时,周恩来曾被国军扣押过,是一个国军师长的弟弟将他放走的。这个师长的兄弟便是斯励。在周恩来率领中共中央特科斩杀顾顺章家人时,恰巧斯励在顾家客厅打牌。当杀了顾顺章夫人之后,周恩来问:“客厅里的那些人呢?”赵容阴沉地笑了笑,用手抹了下自己的脖子。本文摘自《周恩来与上海灭门血案》,作者吴基民,台湾一桥出版社出版。
顾顺章家族主要成员:
张杏华——顾顺章的首任妻子,担任魔术商店营业员,担任通讯联络任务
顾利群——顾顺章和张杏华女儿
祝仁波——顾顺章的女婿
张阿桃——顾顺章岳父
张陆氏——顾顺章岳母
张爱宝——顾顺章的妻妹
叶小妹——顾顺章妻子的表妹
顾维桢——顾顺章胞兄,住机关当烧饭师傅
吴韵兰——顾维桢之妻,做掩护和交通工作
张永琴——二任妻子
夜色凝重。一辆黑色的顺风牌小汽车静悄悄地开到威海卫路西摩路口(今威海路陕西路),然后拐了个弯,在威海卫路802号门口停了下来。这是一条非常僻静的马路,距著名的哈同花园不远,才不过10点钟,马路上已经一个行人也没有了。
车门打开了,跳出了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,他便是中央特科红队著名的枪手宋再生。他警觉地朝四下张望了一下,见一点动静也没有,便伸手打开了汽车后座门,一个身着黑色薄呢大衣、头戴黑色呢帽的男子跳下车来,他就是周恩来。紧随其后的是身着西装的赵容。
周恩来走到802号门口,还没敲门,门便打开了,周恩来和赵容走了进去,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一辆汽车开到802号门口,中央特科的吴兰甫、陈一帆、王德明、洪扬生、李龙章等鱼贯闪进了802号。
“我是在同孚路(现石门二路)费国禧律师通讯处,碰到陈养山的,这个地方是特一科和红队的一个接头点,一幢石库门房子全由我们租下来,红队有一些枪支弹药也藏在二楼的厢房内。陈养山晓得我和顾顺章没有什么私交,又怕人手不够,便将我也叫到了清河坊。”洪杨生回忆说。
“陈赓有没有去?”
“肯定没有去。现在有些回忆录写陈赓参加了刺杀叛徒白鑫、黄弟洪等,其实都是不确切的。陈赓化名王庸在特二科主管情报工作,这是机密中的机密。参加行动的有红队,人比较杂。搞情报的怎么会与搞行动的混在一起呢?其实像这样的事我本来也不该去的,只不过情况大紧急了……”
这是顾顺章的住所,二层楼的新式石库门房子,刚刚建成不久,房间里陈设堂皇,一楼客厅搁着成套的红木家具,墙上挂着任伯年、吴昌硕的画,一副殷实的生意人的样子。整幢房子就住着顾顺章和他妻子张杏华。这幢房子离红队的一个秘密据点威海卫路805号几乎就隔着一条马路,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,对马路的人也可以来照应一下。但是对马路的人几乎很少有人晓得顾顺章就住在802号,党内也只有周恩来,向忠发、赵容、陈赓等少数人才晓得顾顺章就住在这儿。
周恩来进了屋,顾顺章的小姨子张爱宝迎上前来。他笑容满面地讲:“唔,是周老板(当时党内许多人只晓得周恩来叫周少山,又叫伍豪),好几天没看到你了,你一向还好?”
周恩来笑了笑回答:“还好。顾太太在什么地方?”
“在楼上和几个朋友打牌呢。”张爱宝回答。
周恩来眉头一皱,不满地望了望已经在这儿卧底的红队员责人王竹友,王竹友耸了耸肩,一脸的无可奈何。
“周老板,要不要叫杏华下来?”张爱宝问。
“不用了,我上去看她吧。”周恩来回答。
张爱宝帮周恩来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,然后引着周恩来走上楼去。只见楼上小客厅灯光通明,牌洗得哗啦哗啦,牌桌边上坐着四个人:张杏华、斯励、朱完白和朱完白的妻子,叶小妹正站在张杏华的边上照料着。
张杏华抬头发现了周恩来,连忙站起来:“周老板,好多日子不见了,在哪里发财?要不要摸上两圈?”
周恩来寒喧着:“不用了,不用了。”
“周老板,你是个大忙人,今天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!”她将张爱宝拉了过来说:“爱宝,你代我摸上几圈,我陪周老板说说话。”说罢扭着腰离开了牌桌,将周恩来引进她的卧室……
周恩来含笑朝牌桌上的其他各位点了点头,算是打了招呼,不料正好和斯励的目光碰在了一起,双方心里都暗暗吃了一惊,互相认了出来。
斯励,黄埔军校学生,北伐期间在总政治部任秘书,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他的哥哥斯烈便是国民党二十六军第二师的师长,“四一二”清党时下令在宝山路开枪的大刽子手。
除了中央文献出版社编定的《周恩来传》外,几乎所有的外国记者在描写“四一二”清党时,都提到周恩来曾被国民党军队扣押过,是一个国民党师长的弟弟将他放走的。英国作家迪克·威尔逊写道:“周被捕时,这位师长的兄弟曾是周黄埔时的学生,是他帮助周逃跑的。”这个师长的兄弟便是斯励。周恩来1957年12月22日在上海回忆道:“一个驻在闸北的国民党师长叫斯烈,他的弟弟斯励是黄埔军校出来的,是我的学生,斯烈就利用这个关系和我们谈判……斯烈写了一封信给我,要我去谈一谈,我就被骗去了。当时我的副指挥(指顾顺章——笔者注)也去了。”这也证明了斯励当时和周恩来的关系是很密切的。
周恩来心里暗暗叫苦,他跟着张杏华走进卧室,张杏华轻轻拉上了门,她招呼周恩来在椅子上坐下,然后从床头柜的香烟罐里抽出一根红锡包香烟,画了根火柴点上后回转身来问:“周先生,你叁更半夜亲自带了人来,是不是顺章出了什么事情?”
周恩来望了她一眼反问道:“顾太太,这一段时间你有没有收到顾先生的信?”
张杏华深深地吸了口烟,哀哀地讲:“顺章出去,是从来不跟家里写信的……”
“那你有没有听到过点什么消息?”周恩来又问,
“没有呀……周先生,你……”
周恩来沉下脸来,双目炯炯有神地逼视着她,神色严峻地说:“张杏华同志,刚才接到汉口方面送来的秘密报告:顾顺章在汉口被捕了。”
“什么?顾顺章被捕了?”张杏华将烟头一扔,叫了起来。
在门口的王竹友、李龙章立即推门而入。
周恩来朝他们摆了摆手,示意他们出去。然后站起身来,跨前一步,将张杏华轻轻按在椅子上,又说:“小张,你入党也已经有好几年了,你对党要说实话。”
张杏华点了点头。
周恩来问:“顾顺章这次出去,有没有给你留过什么话?”
张杏华回答:“没有。”
周恩来又问:“那他有过些什么反常的举动?”
张杏华紧张起来:“周先生,你问这些干什么?是不是顾顺章他……”
“是的,他已经叛变了。”周恩来回答。
“真的?”张杏华一下子跳了起来。
周恩来点了点头。
张杏华这一下反倒镇定下来,又从香烟罐里取了根烟,点燃后抽了起来。
周恩来也站了起来: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张杏华轻轻地抖落了一下烟灰,叹了口气讲:“我是个女人,又没有多少文化,俗话讲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,我能拿些什么主见?我听顾顺章的。”
周恩来惊讶地望了她一眼,神情非常严肃:“张杏华同志,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?你是共产党员……”
张杏华把烟蒂掐灭了,抬起头来望着周恩来:“周先生,实话对你说吧,这些年我跟着顾顺章担惊受怕,脑袋系在裤腰档上没有过过一点安稳的日子!现在顾顺章归顺了政府,不管怎么说日子总可以安稳了。顾顺章这样做有他的道理,我听我男人的。”
周恩来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张杏华,你再想一想……“周先生,你们走吧!”张杏华站了起来,朝门口走去:“我不用多想了。”
周恩来奇怪地望了她一眼,轻轻地摆了摆头,一言不发,推门走了出去。王竹友、李龙章一下子冲了进来……
“你们……你们想……”
没有等张杏华再说什么话,王竹友手中的细麻绳已经套住了张杏华的喉咙,他使劲一勒,张杏华瘫软了下去……
周恩来走到外面的小客厅,小客厅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。他颇有点奇怪,走下楼梯,站在宽敞的天井里,不一会儿赵容跟了过来,站到了他的身边。
周恩来问:“客厅里的那些人呢?”
赵容阴沉地笑了笑,用手抹了下自己的脖子。
“这么急干什么!”周恩来颇有点不满,“那个斯励是我的学生,以前救过我们的同志!”
赵容讲:“他已经认出了你,把他放出去不是白白地增加些麻烦?”
“还有那几个人……”
赵容还来不及回答,王竹友急匆匆跑到天井里:“少山,这是从张杏华的首饰盒里搜出来的顾顺章给蒋介石的信。”
“是吗?”周恩来大吃一惊:“信中讲些什么?”
王竹友回答:“信中说他糊涂多年,早想摆脱共党归顺国府……”
王竹友递过信来,赵容却将信一把抓了过去,周恩来抬起头来望了望漆黑的夜空,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这个人品质不好,陈赓多次向我反映过,我原谅了他……”
“还有……”洪扬生跨前一步。
“还有什么事?”周恩来问。
“在亭子间里发现了顾顺章7岁的女儿……”
“留着她干什么?”赵容不满地说:“留着她也是祸根!”
“不,洪扬生,孩子是无辜的。”周恩来坚持地讲:“你立刻一个人将她送到浦东去,一定要将她安顿好。”
“好的。”洪扬生回答。
“顾顺章家的其他一些亲属怎么办?”王竹友又问。
“我不是早说过了吗?统统处理掉!”赵容非常不满地说,他加重了语气:“这一点中央特委已经作出了决定。”
“唉!”周恩来又叹了一口气:“这么多的遗体一定要处理好。”
“这你放心。”王竹友回答:“我们已经弄到了几处空房子,准备在天井里挖几个坑将遗体埋下去,然后在上面做一层水泥地坪,一点痕迹也看不出的。”
“那你们快去干吧,”赵容说:“越快越好!”
周恩来冷漠地望了望赵容,像是在跟他说话,但又像是跟自己说话似的,自言自语地讲:“现在是非常时期,我们万不得已,采取这样的极端措施,今后历史又会怎样看待我们呢?”